采锥子

　　锥子，是一种可食的栗果。广东多称锥，鸡锥，木锥，栲栗。广西多称米锥，小板栗，桂林栲。产广东、广西、贵州西南部，云南东南部等地。锥木属壳斗科，别名为：中华锥、栲栗、小板栗、桂林栲等。资料记载，我省始兴县，发现一棵迄今为止，岭南地区最古老的锥树，树高约30米，树围最宽处近9米，有千年的树龄。该树至今，每年仍结果累累。

　　立冬刚过，热闹的文友群里，一向活跃的荔木子提议去采锥子，顺便对灯笼坡的美丽乡村建设进行采风。荔木子说，那片锥子林，原始状态的，树高十数丈，树干水桶般粗细，就在灯笼坡的山上，现在，石板镇作了规划，要将它建设成为森林公园。

　　提议甫出，便得到了文友们的响应，随即掀起了一波又一波的兴奋与激动。之后，群里便天天有人惦念着何时成行的日子。

　　采锥子，对文友们颇有诱惑，于我，却霎时间唤醒了儿时的记忆。

　　我的父母亲是乡村小学老师，我的出生、成长都在乡村，关于锥子，是不陌生的。记得那时候，附近的山岭多是光秃秃的，煮饭的柴禾要到十多里的大山里去砍。在大山里，常跟我一齐玩一齐打柴的小伙伴春佳，他教会了我砍柴禾，并无私地告知了我山里好多可食的野果。当然，也告知了我，那棵高大的树上，结有锥子，锥子到十一月底和十二月之间成熟，初冬的风吹过，锥子从高高的树上堕落下来，我们便可采锥子了，锥子炒熟后和煨烤后吃起来是挺香的。春佳是农家的孩子，大我一岁，家就在学校的旁边。

　　春佳对锥子的描述很有吸引力，十二月到，寒风吹过，我便跟随他到大山里采锥子。初冬早上的大山，已经很寒冷了，我们的衣着单薄，初冬的太阳，也失去了热力，但我们还是兴致勃勃的扒开草丛，在寒风中捡出一个个长满了长刺的带壳皮的锥子。有壳皮的锥子，大的像乒乓球大小，敲开壳皮，里面就有比花生米还大的锥子，红黑色的锥子，在我们的眼前，油亮油亮的，甚是好看。出发的时候，春佳已准备好箩筐，待将带皮壳的锥子装满，便挑起回家。锥子的皮壳当柴烧，锥子凑够了份量，春佳的母亲便在某一日，除去那层红黑色的薄壳，取里面白白的淀粉，渗入几把米，兑水磨成白白的稠稠的浆，蒸成粉皮来吃。

　　春佳邀请我过去作客，吃那锥子蒸出来的粉皮。那天，春佳特别地听话，特别地勤奋，洗碗、抹桌子，做这做那，手脚总停不下来。往灶膛里帮忙添柴禾的时候，那张带笑的小脸，让灶膛里窜动着的火苗，映照得极其地生动。水开了，锥子粉皮蒸出来了，热气腾腾的水雾中，春佳母亲的脸上，也挂着无边的喜悦。他们之间忙碌着，不断地说着话，说话与动作中，都带有一种掩饰不了的喜庆。那时候的我，还小，但已分明地感觉得出，那一天，他们家像过一个盛大的节日。

　　那年代，日子过得贫穷与艰辛，农人们终日劳累，似乎就是为了做好两件事;“粮”与“柴”。大人们忙着粮，小孩们忙着柴。尽管如此，农人们对待贫困的日子，态度是乐观的，他们很容易满足。春佳的一家，代表着一代的农人，而这代农人，又似乎代表着一个民族。他们如旱地里的小草，顽强地生长在贫瘠的土地上，虽然形如枯槁，但向着阳光，心存光明，有一滴露珠，便能返青。

　　采锥后的那个寒假，父亲调离了该学校，我也离开了小伙伴春佳。后来听说他当兵去了，多年后，牺牲在国境线上。

　　锥子已经从高高的树上堕落，文友们热切盼望着的日子，也随着锥子的堕落而落实下来。成行的日子，三十多位文友驾车前往。看着这浩浩荡荡的车队，一种感慨突然生起：曾经的采锥子是改善日子，现在的采锥子却是体验野趣，多大的不同啊。古老的中华大地上，仅几十年，就发生了很多新鲜的事儿，终结了很多前人想不到的历史。

　　就说农村，二十多年前，我下乡农村，那时候的村子，开始有了一些崭新的贴着瓷砖的楼房，远远看去，就像婴儿初长的门牙，现在，我们的农村，全是新楼。我曾笑对朋友说，我们的农村长大了，你看，牙齿长满了，就要跑起来唷!

　　车子在硬底化的乡道驰行，三十多公里的路，用了二十多分钟。稍事休息，吃了东道主准备好的红薯、芋头等，便参观该村的森林公园。森林公园正在建设中，环山的硬底化道路已到了山上，我们不用爬行，直接把车开到山上去。

　　森林公园还在修建，腹地和主峰的道路尚未通行，我们便停车在一个山坪上。山坪上也有一片锥林，年轻的文友早已跳下车，投入到锥林中。他们多是没见过锥子的，尽管雀跃，却拾不到锥子。

　　我信步锥林，从草丛中寻觅着锥子。

　　还是早来了些，堕地的锥子并不多，一树树的锥子还在树上随风摇曳。

　　终于，从草丛里我捡到一颗已经脱了壳的较大的锥子，将它轻轻地托在手心，眼窝开始发热。我知道，记忆的深井已经打开，情感的那束光正照在那里。

　　握着锥子，我抬起头来，迈着沉重的脚步走到了山坪上。

　　放眼西南方向，西南方向是春佳牺牲的方向。那里是崇山峻岭，也长有古老高大的锥树。春佳是不是牺牲在一片锥林中，躺倒在那棵最大的锥树下?

　　我静静地呆着，默默地想。

　　是的，春佳一定是牺牲在那棵最大的锥树下。

　　不，他不是牺牲，他是用饱满的生命，用身体的全部力量，如同那颗成熟的锥子，扑向养育着他的那片大地。